凌晨五点,杂多县城还酣睡于夜色的襁褓之中。高原初秋的五更天,新霜才起,寒气稍浓,早已整装待发的我们环顾起四周,目光所及之处,星疏月隐,鸟寂人绝,陪伴我们的,唯有荒廖空洞的黢黑。
我们的行程自县城始,驱车沿着国道一路向西,目的地是位于莫云乡尕曲河的核酸检测服务点,车程预计7个小时。国道的路一路通畅,但仍是直到九点才到达此行的第一站——莫云乡。
莫云乡位于杂多县西部,南临查旦乡,北接治多县,西靠西藏自治区聂荣、巴青、安多等地,平均海拔米,气候条件恶劣。冷季长达9-10个月,暖季仅有2-3个月。而尕曲河桥卡点距离莫云乡政府所在地仍然还有一百多公里的路程,人迹罕至,条件更为艰苦。在这里稍作休整后,我们便随同莫云乡党委书记达哇才仁和派出所所长更青扎巴、卫生院院长扎西多加等工作人员出发前往尕曲河桥卡点看望驻扎在那里的疫情防控人员。
一路上,车窗外微雨淅沥,雾色渐起,远山正循着我们的视线此起彼伏。更远处的群山间,长云如雪,又似是群山承托起的圣洁哈达,顺着山势宛转蔓延。稍近处,映入眼帘的风景不断变幻着,时而是瀚原金波起伏的秋韵,时而是天地萧瑟一片的苍茫。景虽壮阔,但有心赏景的我们还是在磨人的路途中逐渐失了兴致。从莫云乡政府到尕曲河桥卡点的路绝非坦途,本就坑坑洼洼的土路在雨水的侵蚀下更是变得颠簸难行。即使我们所坐的车以越野性能著称,却也在此处吃了瘪,一路吱吱叫响。或是紧紧攥着扶把,或是牢牢抵着前座,看到周遭的一派荒凉景象的我们似乎有些明白老一辈口中“团长”的含义了——在那个艰苦的年代,若车子真在这种地方出了问题,除了就地“安营扎寨,抱团取暖”,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万幸开车的司机大哥对此地路况算得上轻车熟路,我们也终是在一路的潦倒颠簸中迷迷糊糊间到达了目的地。
此时已值晌午,细雨才止,云雾方散,太阳的光芒也渐渐于山巅河流间弥漫开来。一眼望去,桥头驻扎点只有两顶帐篷,三辆小车,以及一面与周遭的荒芜形成鲜明对比的、挺立于长风中猎猎飘扬的鲜红党旗。桥面上停着一辆遍布泥点的卡车,车前早已有人迎候着我们的到来——村党支部书记扎然、副书记吉南……他们每个人都面带土色,寒风凛冽间,黑里透红,眼中更是布满血丝。望向疲惫中仍强打起精神的他们,眼中血丝的红与不远处的党旗红浑为一体,相映成辉,辉映出了支撑着他们在此处日日夜夜艰苦鏖战的伟岸坚毅,也辉映出了这小小卡点在大疫过境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决心。
才下车,我便清晰地感受到那山风从山谷间卷携着寒气奔袭而来,又在耳边炸裂开。头痛、呼吸加重、步履艰难….身为土生土长高原人的我们竟也在这个地方出现了一系列的高原反应。似乎是看出了我们的不适,扎然和吉南当即招呼着大家到他们的帐篷里休息。
三个海绵垫、简单的被褥、方便面、冲剂奶茶、煤气灶、其中最丰盛的是一盆肉和一袋馍馍一桶酸奶,这便是近二十平方的帐篷里尽收眼底的东西了,很难想象。就是在这样恶劣的条件下,十几名铮铮铁汉硬是坚守了近一个月。
“尕曲河桥另一头就是西藏的多玛乡,海拔近米,如果说莫云是天边的莫云,那这里一定称得上天外天。此处与西藏交界线蜿蜒漫长,人员联系冗杂繁多,外防输入压力空前巨大,好在各级政府安排部署及时,乡、村两级采取果断措施,十几天前就设置了关卡,阻断了疫情输入。记得当时隔离点上一共19名人员,最后都被确诊为了阳性,若是当时大意了,草草了事,后果一定不堪设想,如今的结果也算是没有辜负大家长期以来的艰苦奋斗了。”达哇才仁向我们回忆起当时的情形,至今还心有余悸。
“8月15日,第一批到达这里的有7个人,到晚上又来了第二批12个人,他们都比较配合我们工作人员,并没有驱车直入,而是停在桥的另一边向我们喊话,问能否从此过路。这条路一般很少有人来,而我们设立卡点也是临时的举措,并没有足够的被褥与帐篷,经过短暂的商讨后,最终决定先保证好他们的食住条件。当时他们的双码,核酸报告都是正常的,但为了安全起见,就没有让他们过来,并按照疫情防控要求,第一时间对他们进行了隔离,以桥为界,那边是隔离点,这边是卡点。”听着他的描述,当时那份箭在弦上的危机感扑面而来,已然沉浸于其中的我们都不禁屏住了呼吸。
“第二天达哇才仁带来了帐篷和大家的生活物资,随行的还有医护人员,我们就马上为他们把帐篷搭好,准备了食物,第一时间尽卡点所能为他们保障了生活,一切都算很顺利。”吉南向记者讲述起了第二天的情况,听到此处,我们也暂时松了口气。
“就当我们以为一切即将顺利进行时,第一次核酸检测的结果出来了,一下子测出了6例阳性病例,第二次核酸检测时更是增加到了13例。在及时向县州疫情指挥部汇报后,州上立即派来了专业人员负责闭环转运隔离点。其中一名阳性是七口人的一家之主,在得知自己要被转运后,一开始情绪十分激动,‘我不去,要去就把我一家人都带上,我走了以后他们怎么办……’极度不配合防疫人员的工作,我看到这一幕后便拿起扬声器到隔离带去劝导。“你们不要这样想,这么多工作人员,这么多车辆,每天核酸检测,管吃管喝,政府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就是为了保障大家的安全。请放心,就算你走了我们也会照顾好你们的家人。”说完这些话后,他们也最终放下了防备,配合工作人员顺利完成了工作。”一旁的我们听得心中风起云涌,而当事人达哇才仁却讲得云淡风轻,仿佛讲述得都是别人的故事。
“怕啊,怎么不怕,从来没有这么近的面对疫情,心里紧张的很,内衣都湿透了,生怕自己的工作做不到位有漏洞带来更大的麻烦。”虽然达哇才仁是这样说的,虽然他们也是第一次直面这种局势,但卡点所有的工作人员工作起来却毫不含糊,每一项工作都完成得细致入微,尤其是有三位火线入党的工作人员在到隔离点核酸采过样后,立即把所有隔离服口罩手套统一脱在了半污染区,处理好医疗垃圾后,蹚水过河,要知道九月份的尕曲河畔,即便穿着棉衣风都能透进衣服,河水更是临近冰点,但他们仍然严格按照要求行事,只为不跟现场的其他工作人员接触,为抗疫工作减轻负担。
虽然更青扎巴一直在基层一线工作,有着丰富的公安工作经验,但疫情于他而言,也是一项新的挑战。没有经验就摸索经验,时间不够就挤出时间,它不仅要疏导被隔离人员对熊害的担忧与恐慌,还要在向医务人员请教防疫常识的同时,现学现用,几乎每一个工作环节都需要他的参与。不仅如此,他还得不断往返于莫云乡、查旦乡两个卡点,起初的那几天更是连续奋战了四天四夜,充其量就是在路途上小憩片刻,一到卡点就又投入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说真的确实挺累的,但谁不累,哪个岗位上奋战的同志不是上有老下有小,我们只能怪这疫情太可恶了”!更青扎巴咬着牙倾诉着,声线略微颤抖,高原的阳光偷溜进帐篷中,温柔搅动着他眼中若影若现的片片晶莹,一股别样的干涩,也在我们的喉头涌动着。
“核酸采样,协调防疫物资,消杀,送样本,配合好大家的所有工作,在这里就我们单位的几个人算是有医学专业能力,所以我们对每个环节,每一步都是很警惕很警惕,如果哪个环节出现漏洞,没有做好防护工作,病毒被放过去了,我们就真算是千古罪人了,只要结果是好的付出再多再多都是应该的必须的。”一旁一直沉默寡言的扎西多加虽然看得出不善言辞,但谈至此处,开口却是掷地有声。我望向他,看着那挺直的身躯逆光立在帐篷的小窗前,不知不觉间,已是日落偏西。在那道道斜阳下,我仿佛看到千千万万同他一样奋战于抗疫一线的人们矗立成了一尊尊岿毅的丰碑,于金光下巍然。
8月28号,尕曲河桥卡点送走了最后一名隔离人员,经过十几天的相处,尕曲河校卡点两岸的众人已是亲如家人。据达哇才仁回忆,“当时我们在河这边,她在河那边,我们目送着她上了疾控的车,就在我们以为他们将要离开时,她突然独自从车上跑了下来,隔着很远向我们招手示意。当时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打动了,这也算是我最好的生日礼物了。”原来她离开的那一天也是达哇才仁的生日。“这是一次最难忘最特殊却也最有意义的生日”他说道。
那一夜,尕曲河仍然静静流淌,帐篷外仍然长风呼啸,可帐篷内奋战数十天的众人,却仿佛看到心间的星星之火,已燎过万丈高原,燎过星光所及处,是他们日思夜寐的故土。
那一夜,春风入梦花满屋。
来源
三江源报
原标题:《星光下的“守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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